胭脂红
*是给染宝 @墨染繁芜 的摸鱼短打，原作走这里哦
准备好了？go！
令的作息时间一贯没什么规律，按照那些正儿八经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去寻，多半是会在她房前吃闭门羹的。她向来随性，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带着骑兵于大漠千里奔袭，也可以在诗会上豪饮回来大醉三日不醒，怎能不谓一声真逍遥。
她从来都是不拘小节，军情紧急谁都能拍房门把她敲起来。哪怕她还没睡几个时辰，也会打着哈欠扯过袍子，开门听那些需要报来她这里的情况。若是正赶上她醉得不省人事，也可直接越过她去请宗师。她向来是如此交代自家亲兵，他们常年跟在令身边传话递信，多少估摸过这位令小姐的脾性。待到了宗师面前，他也从不恼她误事，只以军情为重。有时竟能在宗师处，寻到两人并肩而出，久而久之亲兵们便有了第二个寻处。
坊间不是没流传过，白日里亲兵带着要件来报，遍寻令小姐不见，只得提着加急去宗师府邸。被小厮领进门没多久，反踏入了崇山之间。远眺山顶亭间，见影影绰绰帷幕间似有人影缱绻缠绵，那两个人影都有长尾，又都散着长发，一时那小兵难以辨别身处何处。只待那亲兵欲走近时，却大梦初醒般面前只余宗师一人，正笑呵呵地问他何事前来。
“宗师对令小姐当真是极好。”“是极好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...”“谁会对自家妹子这般？”“就是就是！”
闲来无事八卦的军汉们不是没有，玉门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去处，宗师又治军极严，往往大胜或令小姐的诗会上才能尽兴几回。这样机会又少有，那些兵痞子们又好奇，胆子大些的喝多了便大着舌头去问宗师，往往都是满身酒气地被人抬着回来，醒过来都说自己喝醉了，什么都记不得。
“说便说罢。”重岳偶尔会把这些事讲给令听，无非都是在她醒着的时候。令向来不在乎这些，听了也是她耳旁风，倒从不流露在面上，只淡淡地对他笑。她正对镜梳洗，桃花木的梳子于发间游走，铜镜里的女子卸了眼畔胭脂，面色寡淡而苍白，冷得像寒天里的冰。她未曾上妆时总归这般，许是为平添和气才在眼尾略施粉黛，吃多了酒时眸间微阖，那抹殷红更是晃眼得紧。
“这盒胭脂好看，大哥好眼力。”令打开台子上的小罐，以指尖蘸取一点抹在手腕内侧慢慢地磨，看完便头也不回地对背后的重岳含了笑说。她昨夜宿醉至微明，前些日子惯用的那盒被她醉得昏沉间拂袖扫落在地，当时扁了扁嘴倒也没说什么，回想起来自觉可惜又摸摸脑袋总是浑忘在脑后。于是在重岳晨起练功的时辰拉住他衣角，黄昏时便得来个描了花的木盒。
胭脂红在腕侧化开，她的小臂以下不似寻常人的肉色，倒同发丝一般是远山黛蓝，平日里用腕带缠了又缠看不出分毫来，卸甲后才能看出那群青色中还混了几分鲜绿。以红化入，平添一丝深浊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，倒像战场上的血珠子不小心溅上去一点。
重岳放下书卷抬眸去看，正对上她偏回来睨他的眼眸，交错间打了个照面，倒是他先仓皇逃窜，只细细看她身后那一小盒，倒果真红艳得紧。他教她习剑，又带她四处征战，两人并肩踏过尸山又蹚过血海，一剑刺进敌军胸膛时总有血点子连带飞溅，总有随性些的会落到她面上。令见了他永远只会眯着眼笑，哪怕刚在战场上砍完一溜儿的敌军又被塞外的黄沙打磨得灰头土脸，眼尾却好像永远都那么红得灼人，连沾染上的热血都黯淡下去。
除却小臂之外，令倒生来冷白，不像夕那般久不见日光的惨白，而是混了些许冷青的白，像个匠人烧出来的瓷娃娃，唯有眼尾殷红才让她看起来是真实存在的温热。否则那一头濯蓝飘飘，她又喜着白袍，没了红妆倒像哪座山里问道的仙人下凡，吐云纳雾间是不通凡俗的冷然。
连重岳也觉得，他这个妹妹若是有了眼角的胭脂，才像是真实存在于人间。
念随心动，他扔了书卷几步便来了她跟前。令于镜中瞥见，侧过头来看向他眼眸又有些微怔，一时四目相对了数秒。重岳心想：她还是上妆后更鲜活些。
于是他执了惯用的笔去取那胭脂里的红，重岳不论寒暑地苦练，自觉对手上功夫的掌握已大成，却在那盒里捻了又捻。令只安静地坐着，灯火如豆明灭，映她半面明晰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温热，许是灯就点在她桌上，离火近了些。
重岳喉间滚动，却说不出什么话来。空着那只手的拇指抵上她下唇，继而虎口触及下颚。他微微施力，令也不躲，整个人被他带得抬起头来，是稍显前倾的模样。他们离的近些，恍惚间似是能听见心跳鼓动，笔尖一时也颤着，令低低垂着眸，视线所及勾勒他凌冽的下颚角，又被垂落发丝吸引去了视线，任凭心念神游。
笔尖落在眉眼细微处，细细碎碎存了几分撩拨心弦的痒，重岳描了半侧，只见令偏了眸躲，一时慌乱画得歪斜，好在及时收了笔尖才堪堪未出什么大碍。他本就紧绷着，又抬了笔尖，自觉不通这些女子物什，生怕笔上胭脂落进她水眸中生疼，于是试探性地问：“怎么了…？眼睛无碍吧？”
碍着眼皮，重岳看不清她眸中神色，又被暖橙灯光拢了层面纱，平增出几分距离来。令被执着下巴，说起话来软糯在喉间，她的肤紧贴着他的，男子体温本就比女子略高些，离得近了些又呼吸黏稠，自是比平时敏感许多。
她眉目偏了偏，示意重岳看她耳廓，他的掌大些，虎口能撑了她下颚同时食指按了她鬓间发丝。指腹温热而碎发微凉，强烈的反差贴在肌肤间，终归会带来些不适感：“唔…有些许痒。”
“啊、抱歉。”重岳应了一声，少有地慌了神。他下一瞬便松了扼着她的手，食指探进发丝间，替她将扰人青丝悉数揽至耳后，指尖似蜻蜓点水般掠过长耳微凉，似一滴墨坠入清水，一颗石子跳进水塘，激起片片涟漪荡漾心弦。
“这样如何？”
令只发出个气音应他，此时眉眼间红妆只着半缕，胭脂于晦色间红得惹眼，哪怕被细细密密的发遮挡也未曾减弱半分。重岳下意识地吞咽才将视线从低垂的眼里拉回那胭脂上，凝视间自觉手笨，便抬了食指抚上，以指腹将颜色悉数蹭去。于心底自嘲，自己怕不是应当去自家最擅画画的小妹那走一圈，好好习这点睛之法。
抹去胭脂红艳的令又恢复成清冷模样，重岳视线在笔尖与令中间飘摇，终归又凑去她脸旁，静默描绘出纤细的线，又用温热指腹抹出晕染模样。凉白的肤终于混进火热的红，好像此时不似真实的仙人又变回白日里自斟自酌的令，他那排行最近又距离最远的亲妹妹。
膏状的胭脂残留在指腹，异物感让重岳下意识捻了捻。见许久未落笔，令闭了一眸看他：“大哥可知，从一而终？”
灯烛塌了半分，摇曳着明灭，看不清他同她的神色。是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，又是忽然倾泻满窗月华，那胭脂化得太快，不一会儿便与肌肤交融一体。
当真是盒极好的胭脂。
